月城

回首向來蕭瑟處
也無風雨也無晴

《手鞠球》

丹陽侯&顥天玄宿無差隨寫,丹陽的過去捏造有。

阿玉的點文,總歸來說是個孩子與手鞠球的溫馨故事....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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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陽侯攤開雙手。

細紋刻滿掌心,像是握不住流瀉的沙漏。他不在意這些,一如他從不在意那些人對他的冷嘲熱諷。

在他微薄記憶的一隅裡年幼的他有著一顆色澤奪目的彩球。他的母親逆著陽光看不清楚容貌,憐愛地將彩球交付到他小小的掌心。具體是顆什麼花色的彩球,老實說他早已記不得了,但母親當時淺淺的笑他卻一直在心頭惦記著。


他來到紫微星宗的時候比蒼蒼還要小,同樣的是,他也沒有了能夠回去的地方。

事到如今他並不覺得特別悲傷。他曾執拗地拉著母親的手,問她父親為何一定要走,母親說戰事很快就會結束,他們終將會自由。他不相信,畢竟他猶記母親當時環抱著他的一雙胳膊在他的背上瑟瑟地打顫。然後母親也走了,一些自稱是父親舊識的人將仍尚年幼的他送入了紫微星宗。

他的日子其實沒多大改變,大約就是多了足夠溫飽的三餐,以及枯燥乏味的四書五經對他的人生提點。

大抵是他有些天賦,習武的路子也算順遂。那些看不慣他的嘴臉在明處暗處日夜地對他嘲諷,他不在意,他們說他是沒爹沒娘養的孩子不懂禮數,他也就認命。

他的臉生來就是這般,性子也是。他只是不知從何說起,到頭來只能講出傷人的話。

可又有誰能夠瞭解真正的他。


「丹陽。」那人溫煦地輕笑著,將一顆綴著流蘇與銀鈴的紫花小球遞到他的手掌心。

顥天玄宿是他的師兄,比他大了將近十來歲,那人鮮少出現在星宗弟子們的眼前,彷彿他是天上的謫仙。他也的確像是仙人。他的髮色好似褪了色的青絲,淡淡的煙紫色猶如雨後的繡球。他的衣著也是一身雪白,大大的幕離垂著雪白的輕紗,令人總看不清他面下的表情。

唯獨他不一樣,丹陽侯心想。

同顥天玄宿在一起的時候,他是真正的自己。那些毫無道理的謾罵與嘲諷皆不存在,他能夠無止境地直視那人好看的紫羅蘭色眼睛,在他面前他的直率從不被曲解成無禮。

「這個呢、叫做手鞠球。」

顥天玄宿說手鞠球能夠帶來好運與幸福,他請人在其中包覆了立冬第一批曬起的稻穀,帶在身上能保他的平安。就像是個護身符。

丹陽侯低頭細細打量著手中鏽著金花的紫色小球,令他不禁想起了記憶中母親贈他的彩球。原來還有這麼個好聽的名字,也不知自己是真沒聽母親提起,亦或他早已遺忘了。

一開始丹陽侯很是欣喜,將小小的花球佩在腰帶上到哪都要拽著,還不忘向年幼的師妹舒遠心大肆地炫耀了一番,鬧得後來顥天玄宿也只得給小師妹送一個粉色的手鞠球。直到日後他發現鈴鐺繫在身上響個不停著實有些愚蠢,他這才略微遺憾地將它卸了下來,繫在案前的軒幌之上,每當讀書的時候甫一抬頭便能瞧上個好幾眼。


歲月無聲地流逝,他們失去了許多,也迎接了許多。有些人終究是離開了,丹陽侯早已記不清每一場分別,正如母親的樣貌也逐漸朦朧在他的記憶裡、隱隱約約地與那人的笑容重疊。

顥天玄宿收了個活潑好玩的小徒弟,成天把宗內裡裡外外鬧騰得不可開交。丹陽侯一張嘴都給叨念得痠了,沒空去細數自己眉間的皺褶又增添了多少。

顥天玄宿曾給好幾個師弟妹送過手鞠球,小小的彩球很得孩子們的喜愛,他說那是期望保護年幼的他們不受戰事的侵害。然而玲瓏雪霏離開了,紫微星宗內許多弟子亦同。顥天玄宿只是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,在冗長而靜默的歲月裡獨自一人佇守在鎮天臺之上。

從此顥天玄宿便不再送孩子們手鞠球了。

沒過多久他轉而拾起了刻刀,有模有樣地雕了只不怎麼好看的竹蜻蜓遞到了丹陽侯的眼前,笑問自己準備送給蒼蒼的禮物看起來如何。

丹陽侯嘆了口深長的吐息,勸人還是多加練習。然而那只歪歪扭扭的竹蜻蜓十分值得紀念,便被他不露聲色地收下悄悄地深藏至今。


顥天玄宿倒下的時候,丹陽侯很是茫然。

紫微星宗上下亂成了一團,他憑藉著本能去安撫那些湧動不安的情緒,他不斷告誡自己這將是對方希望他做的,所以他以此麻木自己。

顥天玄宿躺在皓白的床榻,寂靜無聲得彷彿只是沉沉地睡去。被他壓抑了多年的沉痾在他的心尖發出砰然的轟鳴,開始肆無忌憚地吞蝕他虛無飄渺的未來與一身破敗的骨肉。

在丹陽侯的記憶裡那人總是比誰都要堅強,那雪白而寬大的袖襬彷若一張將他給溫柔包覆的星圖,年年月月地在他身旁縈繞。他未曾想過星河也有翻覆的時候,漆黑的暮色裡星子全都落了下來,像是在哭泣。

丹陽侯回到了房裡,紫色的手鞠球仍掛在那裏,染上了歲月的顏色。

他伸手將它取下捧在掌心,這才察覺昔日那對惱人的銀鈴早已不再作響。他忽地眼眶一熱,覺得有股洶湧的情感在他的胸腔裡咆哮鼓譟,他費了好大的勁這才克制住了莫名其妙的淚水,卻無知無覺那五指緊握到發了白的雙手。

他發現,該被守護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。


顥天玄宿在銀鈴清澈的聲音裡甦醒。

他眨了眨疲倦的雙眼,覺得自己似乎有種久別人間的錯覺。爐裡燒著柴火,照亮了他的床榻。一顆鏽著星圖的彩色小球懸在他的床頭,像散發著瑩瑩的星輝。

丹陽侯輕聲推門進來,手裡端著湯藥。那抹紫色的身影仍舊一絲不苟,金色的瞳眸像明滅的花火。顥天玄宿望他淺淺地笑了,他想,這也許便是自己重回人間的理由。

「這是丹陽贈與吾的手鞠球?」

顥天玄宿笑說,自己早已不是孩子。但丹陽侯見他將小小的彩球捧在掌心,表情很是欣喜。那一刻丹陽侯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了顥天玄宿的寂寞。

「是啊,裡面包覆了立冬第一批曬起的稻穀。」

丹陽侯難得地舒展那緊皺了多日的眉心,回以一個深摯而溫柔的凝望。



「——願保師兄永遠平安健康。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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